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,这一觉睡得有点久,身体总觉得有些不舒服,辨不出是腹部还是胃部,始终有种淡淡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疼。
有些口渴,我想去抓床头柜上的水杯,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。
“她的身子本来就很弱,又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,落下些病根是不可避免的。”周良第的声音。
“你所说的病根是指哪些方面?”白芹的声音。
“……”周良第的声音太含糊了,我没听清。
“她不是一直在吃中药吗?应该能调理好吧?”白芹问道。
“调理只能起到一个改善的作用,事实上,身体底子太差的情况下这些调理也不过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。”周良第的声音很沉,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。
白芹不解,“你的意思是治不好了?”
周良第无奈的开口,“我尽力吧。”
“曾煜知道吗?”白芹的声音微乎其微。
“还没,都瞒着呢。”
水杯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爆裂声,病房门被第一时间推开,我低头看着一地的狼藉,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僵硬。
“晚晚,你醒了?”白芹弱弱的开口,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周良第。
“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,我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?”心里不是不紧张的,但还是表现的风平浪静。
白芹粉唇微张,周良第先她一步开口,“也没什么大问题,可能会有些宫寒。”
“宫寒?”
“嗯,”周良第走到窗前,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,丢进了垃圾桶,“以后来月经的时候,可能都会像上次那么痛。”
“啊。”原来是这样,我还以为……“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和曾煜?”
白芹挠了挠额头,周良第抽过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沾湿的手指,“你还不知道那佛爷的脾气?上次你只是月经提前,他就跟要杀人似的,哎,我估计啊,以后你的经期不仅是你的受难日,也会是我的受难日。”
事实证明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,之后的几次月经,尤其是出院之后的第一次,曾煜几乎是用枪指着他的脑袋,甚至还用他全家人的生命威胁他将我治好。曾煜急起来有些不讲道理,他劝不过,只能无奈的摊手,“这女人痛经,你就算杀了我,我也没办法啊,要不然你一枪崩了她,崩完她就不痛了。”
“神经病!”然后,曾煜就消停了。
我深知曾煜的脾气,所以周良第这么解释的时候,我并没有丝毫的怀疑。
护士送了个干净的杯子进来,周良第替我重新倒了一杯水,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,他说再等等,观察一段时间,到时候和曾煜一起出院。
周良第将水递给我,我接过,说了声谢谢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,周良第走后,白芹在我床边坐了下来,她抓起我的手,“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?我听到杜恒说你们出了车祸,连人带车坠河了,吓得我差点早产了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笑,视线垂落至她的腹部,“才几个月就早产,别乱说话,他会听见的。”
“听见就听见呗,还怕他出来打我不成。”
“到时候多踢你几脚,疼不死你。”我吓唬她。
她完全不受威胁,“他踢我,我就踢他爹,大不了互相伤害嘛。”
我:“……”
“决定了?”我问她。
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,剩下一点虚浮的笑,她点了点头,“嗯,本来没有决定,但是你和曾煜的事儿……”
“刺激你了?”我笑着问。
“嗯。”她握紧了我的手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用笑容略过了。
白芹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完晚饭才走的,聊了一些,话题有轻松也有沉重,她走之后,我顾自下了床,打开房门,走了出去。
护士劝我不要在外面站太久,走廊上有风,她要替我拉上窗户,我制止了,从这个窗户,可以看到对面的ICU病房,最角落的那一间就是曾煜的。
护士顺着我的视线朝对面瞥了一眼,“那个是你男朋友?”
男朋友,这样的字眼还是能轻易的拨动我的心。
我点头,“嗯。”
“他来看过你,下午你睡着的时候。”护士的声音清清凉凉的,“不过他没进去,只是在门口看了你一会儿。我问他为什么不进,他说他怕把你吵醒。”
末了,还补充了一句,“你男朋友真帅。”
“谢谢。”目光在曾煜的病房门前流连,我看见周良第挂着听诊器开门进去了,便问护士,“他的情况很严重吗?”
护士也朝对面看过去,“前几天挺严重的,不过还是醒过来了,醒过来就好,现在除了行动不便以外,也就一些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。”
“脑震荡?”我心下一悬。
“嗯,后脑受了创伤,应该是车祸的时候在哪里碰撞了,不过没什么大碍,他身体底子够硬,休息休息就好。”
“你说的行动不便是指?”
护士笑着说,“他下午来看你,是坐着轮椅的。”
我的心仿佛坠了下去。
对面,周良第开门出来,抬头就看见这边的我,站在门口朝里面说了几句什么,最后笑着离开。
“他的腿也受伤了吗?”我回头问护士。
想起曾煜抱着我的身体一脚一脚踹着挡风玻璃时的情形,脚下的步子情不自禁的往对面的ICU病房走去,护士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着,她说,“右腿肌肉拉伤。”
站在曾煜的病房门外,我犹豫了许久,刚抬起手准备敲门,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他的声音,“进来。”
我愣了一秒,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他将手里的报纸折了两道,丢在一边,偏头看着我,幽深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。
关上门,走到他床前,一眼就看见他暴露在外面的被固定的右腿,早上他用一条腿绞着我,另一条腿始终没动,只感觉到他的动作不灵活,完全没注意到他腿受伤的细节。
“你的腿,”我顿了一秒,“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吗?”
他顺势瞥了一眼,掀开被子遮盖住,风轻云淡的回答,“不,是为了救艾伦。”
又是别有意味的揶揄,言下之意我明知故问。
我抿了抿唇,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忽然伸手,将我他到他床边坐下,不再有什么越轨的举动,就只是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。
突如其来的温柔,无声胜有声,我低下头,迟疑的开口,“还是不能告诉我,跨年夜那晚,你为什么会和洛雪在一起吗?”
他手里的动作片刻的停顿后继续,用沉默代替了回答。
“为什么?”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,一定要将我救活,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,到这个时候还要隐瞒到底的?
“你怕我知道了会离开你对不对?我不会的,曾煜,我的命是你救的,不管是什么样的恩怨纠葛,我都不会离开你,你相信我,告诉我好不好?”我反握住他的手,他的手背凉凉的,一如他的表情。
我不知道他隐瞒的事情究竟是什么,但我大概能猜到是关于哪一方面。
曾煜眸光略沉,抽回了他的手,沉静了片刻,微微启唇,“我只能说我和她什么都没做。”
有一种心被撕裂的感觉,“既然什么都没做,为什么不能告诉我?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秘密?”
“我和她没有秘密!”曾煜不耐烦的回答。
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儿,我缓了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足够的冷静,“所以,如果我还想继续跟你在一起,就只能是我妥协吗?永远是我妥协吗?”
他没说话,耳边静悄悄地,连他的呼吸都微不可闻。
“如果我选择跟你一样坚持呢?”我声音很轻,但每一个字都足够清晰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我不想每次都是我在退让,你想不动就可以不动,想进一步就可以进一步,曾煜,这样对我很不公平,时间久了,我也会累。”我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,其实我说的并不复杂,一段感情里,总有一方强势,一方弱势,才能维持一定的平衡。我可以做弱势的那一方,但这所谓的弱势并不是无休止的妥协和无止境的退让。
“你还是想分手?”我没说出的那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,原本矛盾的心里忽然变得明朗了许多,好像悬久了的心终于放下了一样。
分手从来不是我的目的,我很生气,为什么平时他一眼就可以猜透我的心思,关键时刻他却看不透我的心?!
“曾煜,我……”我决绝的开口,可是话还没说完,他直接来了一句,“想都别想!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?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,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我提分手。”
我不假思索的一句话脱口而出,“我的命是唐希救的!”
说完我就后悔了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他眼底氤氲的怒气一点点爬上他的脸,“你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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